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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下面满是宝物。”

坐在千米高空的飞机上，李林从窗口望出去，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裸露无遗。飞机的下方是陕西省最北部的榆林市，是李林从小日子的当地，也是许多人发明财富神话的地点。

榆林市矿产资源富集，煤、油、气、盐等资源储量位居全国前列，已探明矿产资源8大类40种，潜在经济价值40.6万亿元，约占陕西省的95%，被称为全国矿产资源第一市。

煤炭是榆林市矿产资源的首席代表，每一平方米的土地下，蕴藏着6吨煤。榆林市招商服务中心站数据显现，该市煤炭猜测储量2800亿吨，探明资源储量1490亿吨，占到陕西省的86%，占到全国的五分之一。

2021年，因多重要素影响，煤炭成为大宗产品里的明星。半年之内，煤价从一吨300元左右暴升至3000元，陕西、山西、内蒙等煤炭出产大省因而成为重视焦点。

新的财富神话再次诞生：“日进千万”的煤老板引发言论热议；中游的煤炭经销商，迎来了久其他春天。

煤炭职业的上一个春天是2002-2012年，尤以2006-2008年为盛。揭露数据显现，2001-2008年，煤炭价格涨幅到达585%。2008年，煤价到达1100元/吨，创下前史新高。

在煤炭职业的黄金岁月，出资煤炭的个人和企业数量到达高潮。第一代煤老板闪烁在前史舞台上，这条产业链上的其他从业者也收成颇丰。草莽、财富，是附着在他们身上的两大标签。

2013年，我国原煤产值到达39.7亿吨的前史高点后，受经济增速放缓、动力结构调整等要素影响，煤炭市场开端供大于求，煤价呈现暴降。

至此，煤炭职业的黄金十年落下帷幕，第一代煤老板的光环开端淡去。

2016年，煤炭职业发动“去产能”按键，原煤产值跌至2010年以来的最低点，煤价开端上升。尔后几年，国内经济开端稳中向好，煤炭需求逐步回暖，优质产能加快开释。煤炭企业规模化、集团化、专业化的开展愈加显着。

煤老板们愈加黯然神伤。他们从台前退居幕后，或许转行，或许成为“隐形富豪”。

2020年，“双碳”方针正式提出，煤炭职业再次遭到沉重一击。但是，谁也没有想到，就在“去煤化”、“无煤化”的声响愈演愈烈之际，煤价在本年发明了前史新高点。

界面新闻造访了榆林三位煤炭从业者，倾听了他们这一年的故事。这些故事，既是我国动力转型时期的缩影，更是社会大变革时期的一个侧影。

和第一代煤老板及相关从业者不同，年青一代的煤炭从业者，并没有由于敏捷集合的财富取得更多松懈感，而是在寻求新的商机；有的人被困于产业链的一环，不断挣扎，寻觅出路；有的人开端企求人生的平平与安定。

以下是三位受访者的口述，通过界面新闻记者编辑整理：

雷子：涨得我心里都开端惧怕了

(煤炭经销商，从业四年，90后)

本年是我赚得最多的一年，也是心境最好的一年。

2017年，我开端做煤炭二道贩子，也便是经销商，专门从榆林邻近的煤矿上收煤，然后卖给周边的电厂。在榆林市郊，我租了一间煤棚，每个月有3-4万吨的出煤量。四年来，生意一般。

本年4月开端，榆林的煤价开端上涨，从3月的缺乏300元/吨涨到400元/吨；8月，一吨煤价突破了2000元；9月，突破了3000元，这是谁都想不到的。短短几个月，我手里落下了几百万元，比过去几年总和都多。

和煤老板比较，咱们赚得都是小钱。本年，日进千万的煤老板特别多。

煤老板是指那些开矿的私家老板。近些年，许多私家煤矿都收归国有了，但有的采纳国家控股、民企参股的形式，背面仍有私家老板的身影，因而存在许多“隐形富豪”。这种老板大都不在陕北呆着，底子都去了西安、北京、浙江等当地，人际联系全在外面。

本年赚得多，不是由于个人能力强，便是行情好。可这行情，也不见得满是功德。有一阵，我从矿上刚把煤收进来，煤炭一落地，一吨就涨了两三百元。涨得我心里都开端惧怕了。

早年正常的时分，煤价一吨二三十的涨，降价也是二三十的降。本年，一两百的涨，降价必定不会二三十的降吧？假如降了怎么办？所以，其时煤价边涨，我边忧虑。

煤价大起大落，能成果一部分人，也能炸毁一部分人。由于有些人给钱能作得了主，有些人给钱做不了主。

我有个朋友，在煤价上涨的时分，从矿上订了许多煤。10月，发改委接连发文干涉煤价，价格从3000元/吨不断往跌落，现在降到了500-800元/吨，他收的煤，卖一吨赔一吨，现在还在煤棚里放着，成天睡不着觉。

煤价上涨的那几个月，许多经销商放着手里的煤不卖，等着持续提价，所以下流的资源有一阵特别严重。后来，煤价降下来，这些经销商赔得挺惨。

我以为，合理的煤价就在500-800元/吨，上了一千多元，许多电厂就用不起了。本年许多电厂被逼停机，南边一些小水泥厂7-8月就停产了。

假如煤价再涨，一切日子物资都得跟着涨。比方榆林的房价，本年一些地段的房价，每平米现已从一万多涨到两万多，快赶上西安的房价了，许多人买不起。

10月，国家出台了煤炭保供方针，电厂直接从煤矿拉煤，中间商的生意就被揉捏了。

我和身边的朋友都理解，经销商这个职业快要被筛选了，特别是保供方针出台今后。但我不焦虑。一个职业被筛选，必定有被筛选的道理；在筛选的过程中说不定会有新的商机。

比方，保供的话，煤矿到电厂的运送靠火车，咱们就能够从火车运送上找时机，现在现已在做这方面的铺垫了。

我暂时还没有想着脱离煤炭职业。本年光伏、风电很热，但要真实进入那个圈子，不简单。我有两个孩子要养活，要供他们上学，不敢瞎折腾，得先确保家里的吃穿用度。

我身边赚了钱的人，很少出资其他职业。国内房地产出资现已饱和了，其他职业对他们来说，比较生疏，所以都在张望。

我挣的钱现已有用处了：预备在西安曲江买套房，别的和朋友合开的茶舍立刻要经营了，都是需求用钱的当地。

从全局考虑，煤价应该稳住；从私心来讲，总期望煤价能再高点。但我觉得，在我有生之年，煤价或许不会再像本年这样大起大落了，也就操控到现在这个价位。没准儿，下一年的煤价会更低。

王力：钱都被煤老板赚走了，咱们赚不到钱

(煤炭运送卡车司机，从业20年)

关于煤炭卡车司机，本年是最差的一年。

本年煤价高，钱都被煤老板赚走了，咱们赚不到钱。我开大卡车20年了，一向做煤炭运送，生意好的时分是2018年，本年最差。上一年我赚了七八万，本年不只没有赚到，还欠了他人三万多。

运送车是我自己的，在榆林当地叫“养车”。养车最大的本钱来自两部分，一是油钱，二是过路费。

我的车烧柴油，油价最高的时分一升差不多八元。过路费一公里两元多，加上油费，一公里费用得五元多。假如车跑云贵川的话，过路费和油费一公里便是六七元。

这是什么概念？

我举个比方。我的卡车运送道路是榆林-江西-重庆-四川-榆林，一趟下来的油钱需求1.35万元，过路费需求1万元。吃喝拉撒、装车费、卸车费这些还不算在本钱内。能赚多少？

有一趟车我跑了11天，挣了六七千，均匀一天也就六七百。2018年，我一天能挣一千多。其时信息还不是很兴旺，物流车欠好找，司机的运送费比较高。

现在全国各地的大车太多了，互联这么兴旺，手机一搜，满是车。并且许多南边城市，不让烧煤，要烧天然气，煤炭运送更欠好干了。所以竞赛特别剧烈。

我现在找客户，要么在朋友圈，要么在“卡车帮”APP。大多司机都在这类APP上面。“卡车帮”一翻开，榆林到全国的车都有，不论司机在哪儿，煤老板都能够订车。这种情况下，老板就很简单压价，运费一降再降，司机也没有辙儿。

前两天，我和家里人商议，想把大车卖了，给他人打工、跑运送去。打工不必忧虑有活没活。有活了，我就干；没活了，我呆着。一个月拿一万元，我也省心了。

不像现在自己干，假如在路上丢两袋煤，还得扣钱。并且开大车，出去找不着活，自己着急；找着了，没有合适的运费，也着急；更重要是，跑运送，操心得很。假如出个事儿，一家老小怎么办？

还有个事儿，挺有意思。我是拉煤的，但是在乡村老家的爸爸妈妈，本年却烧不起煤了，只能烧树枝。

上一年一吨煤300-400元，买两吨800多元，自己家烧着取暖。现在煤价廉价了，一吨也要八九百元。乡村冬天冷。我想贵就贵吧，买两吨，爸爸妈妈不同意。

李林：时机不多了，我想回乡村

(前煤炭出资人，70后)

本年煤价涨了，但和那时分仍是无法比。

2006-2012年那段时刻，在乡村接近煤矿的人都发财了。那时分，煤矿能够私家生意，1000万元买一个矿，易手或许卖一个亿，惧怕不？其时谁都不知道煤矿能值多少钱。就这样把煤矿炒起来了。

2013年，我找联系，人托人，在一家煤矿投了11万元，到了年末就分了97万元，惧怕不？哇，来钱太快了。

当年，我就在西安买了房子。那时分，榆林的“煤老板”在西安成片成片买房。

2014年，我又投了90万元，年末连本带息挣了140万元，买了一辆车。

那时分，只需胆子大就能赚钱。比方有些贩煤商，一车煤能卖五六回：拉煤车开到电厂，转一圈，开出去；换个车牌号，再从大门开进来，又过一次磅；然后再从后边开出去，再换一车牌，相当于一车煤卖三车的价格。为了打通和过磅人员的联系，一送就至少二十万。那时分电厂的煤炭都堆成山了，多个一两百吨、少个一两百吨，底子就看不出来。

那几年榆林的赌场、洗浴场所，可把钱捞了。有的洗浴中心，一晚上经营额就七八十万，惧怕不？

其时榆林许多人有了钱，就掌握不住，吃吃喝喝、买名牌、买表。看到身边的朋友消费，我媳妇花了十万块钱给我买了条大金链子，我一次也没有戴过。我不喜爱搞虚头巴脑的东西，仍是喜爱质朴，骨子里仍是一个农人。

2015-2016年，煤炭的钱欠好赚了。我赔了五六十万，算是赔得少的，有的人血本无归，郁闷的、跳楼的人许多。

2017年更惨，惨到投到煤矿的钱都要不回来。煤矿的资金链断了，小额贷款公司悉数关门大吉。申述也没用，由于许多入股的人和煤矿没有签合同，也没有打“便条”。那些受朋友、亲人之托，给煤矿“送钱”的人被坑惨了。亲朋由此变仇敌。这便是人道。

也是那个时分，索债公司特别多，社会治安也欠好，挺乱的。

现在没人敢这样做了。习主席上台后，先是把公款消费制止了，这几年又大力度扫黑除恶，社会风气好了许多，煤炭职业也因而获益。加之许多私家煤矿被吞并到了国企，职业和企业的办理越来越标准了。

那个时分时机多，感觉干啥都能赚钱；现在时机少了。我那些做煤炭的朋友，底子都改行了，开饭馆的、开酒店的，没把钱浪费，能干点正事。浪费钱的人也多，他们看不上挣小钱，想挣大钱，成果血本无归，现在给车加油都加不起。

2017年，我从榆林来西安，在一家轿车4S店作业，一个月七八千元。这两年车欠好卖，竞赛太凶猛，尤其是国产车，新动力车对职业的冲击也很大。

我快五十岁了。有时分，回想起早年，就觉得年青的时分不懂事，许多时机都浪费了。2005年，榆林的房子一平米1000元，首付3万，就能买140-150平方的房子；西安的房价其时一平米3000-4000元。假如其时多买点，现在就赚大了。

到了我这年纪，不想再尽力寻觅更多时机了。年青的时分为了找时机，应付多，把身体都喝坏了，现在患了痛风，疼得人起不来，加上高血压，得留意保养身体了。

人一辈子平平平淡也挺好。大起大落，折腾人。有些人飞得太高，摔得也重，没或许再翻身起来。

尽管我现在在西安作业，但不喜爱这儿，总是想回乡村，安静、清净。夏天，在咱们乡村的宅院里，搭一个吊床，往上一躺，树上的知了“吱吱吱”响，那便是神仙日子。

(雷子、王力、李林均为化名)